安顿好母亲和孩子之后，欧阳修便马上开始履行县令的职责。夷陵虽小，民间争斗纠纷的事情却一点不少，多数原因是因为口头协议不兑现打官司，穷乡僻壤，这里的人大都不识文字，圣旨一些官吏也是目不识丁，导致很多档案也不完整。

欧阳修刚刚上任，着手整顿吏治，健全规章制度，事无巨细，亲力亲为。足足忙到年终岁暮，才渐渐有了头绪。稍有清闲时刻，欧阳修独坐官厅，没有紧急的公务办理，他便将之前的案例拿来阅读，发现其中不少案件漏洞百出、以枉为直、违法询情的事情无所不有。

在夷陵这样的偏僻小城，生活是极端地枯燥乏味。没有了昔日的诗酒文会，也没有歌舞盛宴，终日相对的只是江上的寒山与岩壁的野花，愁云惨淡，山雾迷蒙。凄凉的猿声与雄鹰的长鸣不时刺破沉寂的夜空，让人毛骨悚然。

每当这个时候，欧阳修总会情不自禁地思念好友，回想过去快乐的生活。但更多的时候他总是用坚强的理性提醒自己，不可沉溺于怀旧的伤感与自怜的忧思，要求自己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来赏爱这片陌生的土地。

夷陵山谷间多黄杨树，这是一种普通的常绿灌木。多少年来，它们生长在沿江的山崖险绝之处，既不为文人墨客所赏爱，也不为樵夫野老所怜惜，却始终盘根屈节，翁翁郁郁，表现出极其顽强的生命力。

每次沿江散步，看着那苍崖翠壁上的青枝绿叶，欧阳修的心中总是有一种很深的感动，觉得这平凡的小树，真是堪为君子的良友、士人的榜样。慢慢地欧阳修喜欢上了夷陵的山山水水，从一草一木中体会出无穷的乐趣。

常和他结伴出游的是军事判官丁宝臣（字元珍）和推官朱处仁（字表臣）。有时他们一起去山中踏雪寻梅，有时在草房饮酒行令，有时则在县衙对面的山上寻幽揽胜。他们都一样地喜欢山水自然，一样地喜欢探寻那些湮没在时光尘埃中的久远史事与传说。

年关将至，趁着腊日的几天假期，欧阳修与丁宝臣、朱处仁商议，一同去州西外的黄牛峡游玩。这里地气温炉。水雾氤氲，即使在隆冬季节，只要有几天晴暖的日子，处处便可见鸟语花香的春明景色。一行人天明出发，逆水上行，直到月明时分，才到达黄牛峡附近的黄溪。

他们停船夜泊，临舟赏月，只见星月微茫，苍烟四起，两岸嶙峋的怪石与丛生的林木，都笼罩在夜幕的暗影之下，形成黑漆漆的一片。猿猴的悲啼，在峡谷间久久回荡……

尽管经过了一天的劳累，欧阳修却没有丝毫的困意。坐在船头，感受扑面而来的北风，冰冷的月光显得格外透彻，欧阳修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不知何时，好友端出一盏热酒，欧阳修一饮而尽，随即吟出这首《黄溪夜泊》：

楚人：楚国人。楚，战国时的大国，为七雄之一，据有今湘、鄂、皖、江、浙诸省之域。登临：登山临水，谓游览自然胜景。

暂到：刚到，乍到。暂，始、初。愁肠已九回：犹“九回肠”。形容回环往复的忧愁。回肠，极言内心忧虑不安。

万树苍烟：青色的烟雾笼罩着茂密的树林。万，极言其多。苍烟：青烟。

满川明月：明月的清辉朗照着平旷的原野。川，平野、平地。一猿哀：柳宗元《入黄溪闻猿》：“溪路千里曲，哀猿何处鸣。”

殊乡：犹“殊方”，异域，他乡。残岁：残年，岁暮，指一年将尽的时候。

慰客：犹“迁客”。慰，郁闷。把酒杯：把盏，把酒，端着酒杯。

吟咏：这里指作诗。后因用为歌咏或作诗的意思。

迁谪：被贬谪到外地。

白话译文

楚人自来喜爱登高，抒发心中的烦闷。我才到这里，也觉得忧愁难忍。莽莽苍苍的树木，终日不散的烟云，使三峡显得阴霾沉沉。开阔的江面，明月高悬，不时传来猿猴的悲鸣。

远离故乡，又逢岁暮年关，怎不叫人心惊。要想安慰孤独的灵魂，最好还是开怀痛饮。闲来信步漫游，遇见山水佳丽，不妨高声长吟。如果不是贬官外放，又怎么能饱览各地的奇山异景。

小园芳草绿，杨柳色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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