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登山那事儿
文|落花生 思念是长久的,而回忆总是突然的。 《怦然心动》里的小女孩等巴士上学时总喜欢爬到高树上,那时我便被这个执着登高的女孩深深吸引了。一直忘不了当微风吹过她的发时带来的青春悸美,一如晨曦撒下的清爽的光,美至无言。我幻想我是她。一瞬间,我想起小时候关于登山的所有记忆。 小时候,月上枝头时,星星开始眨眼睛,奶奶便开始讲她年轻时在离园山上砍柳条躲青狼的旧事。一夜夜,我的梦里是柳条、镰刀、青狼和起起伏伏的山路。我砍了几束柳条,爬到半山腰,远处听到狼嚎,我回头寻狼,一阵雾围过来,迷了眼。等雾散了,狼没了,月光镰刀没了,柳条没了,山也消失了。 登山对于平原湖区长大的我来说,一直有着极致的吸引力。哪怕只是去更高的地方,即使不是山,我也是愿意的。到更高的地方去,成为一种不足为外人道的执念。 儿时,穿上裤衩爬过几回树,而屋前河边的树都是低矮的或者新生的,根本高不过两层楼。为了能登高望远,小人样的我总会屁颠屁颠跟在姐姐哥哥的身后,趁着天气清朗,跑向保险台,沿着小石头路一口气跑到顶,绕着顶跑一圈,看遍圆点外的风光。满目稻麦青青,踮起脚尖,看得远点再远点,就又可以看到一排火柴盒子一样的平房,可以看到更多田间歪歪扭扭如血脉延伸的小路,可以看到另一个村的村头了。我想如果再高点,我会不会看到地平线,看到太阳酣睡的地方,看到云霞捉迷藏的山群子。 山,对我来说是一个梦,一个想象里的客体,一个存在世界里的不存在,一个不存在世界里的存在。 而直到小学六年级,我登上第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山。 那一年,我读了五年的街道完小突然一夕之间不再是小学了,而变成了教职工民居房,操场成了杂居园子。那座五年记忆的学校就这样在生命轨迹中消失了,那条走了上千次的小路也渐渐陌生了,一路上的同学家也渐渐模糊了。我不得不和朝夕相处、摸爬滚打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分开,我们分散到不同的学校和班级继续完成小学课程。连保险台也没有伙伴一起去玩了。 我去了离家几里路的一个中心小学,每天早晚走上几里路。中心小学坐落在东方。天晴朗时,早晨一个糖心咸蛋黄黏黏糊糊地挂在灰白的天边和树枝间。放学回来时,我依旧会看见目光所及处有一个显得疲惫的咸蛋黄,夕阳发着冷光,点点沉入青白色的云端。放空的目光,放空的大脑,依旧逃不开山的蛊惑。我有时候会想,如果眼前有一座山,我走向一座山,这样一路上我会不会更开心呢? 没想到,来到新学校后,我很快就遂愿了。中心小学更加靠近村落,围墙之外便是大片大片的农田,一厢厢的农作物精神抖擞的。那年秋天,学校为了让我们这群从街道转过来的新学生更好地融入他们本来拥有的农村生源,组织了一次全校的郊游安排,去爬镇上最高的一座山,基山。从得知这个消息,我莫名地开心了好几天。第一次感觉转校也没有想象得那么糟。 那天,秋高气爽。我们还穿着单衣单裤,背着轻便的书包就排着队列,走向田间小路,走向山坡小道,终于来到山脚下。我连问了带队的小班长三遍:“这是基山吗?”小班长露出略黄的小虎牙,笑了。我没有再多说话。这座山真是“基本高”的山,没有想象中高峻,甚至都让我有点怪自己其实不用头天专门准备登山用的鞋的。但眼前的山毕竟是见过最高的了。 我突然意识到,我是不是太苛求了?在平原广阔的地方,我一相情愿地奢求着一座高山,注定会有落差和遗憾。何不先上去看看? 缘路而上,一行人一鼓作气,不用半个小时就登顶了。向四下看,常见的小路、菜田、村舍一排排一列列。再远处,没有地平线,没有山群子,没有新鲜的东西。 下山,我们走了另一条道,下坡路上,一块山坡很平坦,山石一块块裸露在外。怀着好奇和兴奋,我们停下来,走进石头堆里。突然有个孩子大喊:“正炸山呢。还不知道下面有没有还没爆炸的炸弹呢。你们要注意!”这句话就像炸弹一样点燃了大家的恐慌,大家蹑手蹑脚离开乱石堆,反而制造出了登山之后的最大的热闹。“啊!”“我怕!”“啊——嘭!” 回去的路上,风是如何吹过潮濡的衬衣,我感觉不到。耳边一直想着那声:炸山呢,炸山呢。从此,大家提起基山,就会提到炸弹,提到越来越矮的山,越来越少的石头。后来,基山只有保险台子那么高了,还没有人敢往上面跑,担心可能会“嘭、嘭、嘭”。绕着走,都还悬着心呢。第一次爬山的美好就这样被突如其来的炸山一说给吞掉了,片甲不留。我也不再奢望在平地里找到一座山。 漫长的花季雨季来了,豆荚里的豆子,却在湿重沉闷的日子里忘记了生长。三年,我成了豆荚里笨重的茧子。18岁的夏天,6月无眠的两晚,高考如同一列火车,等车的人早早翘首以盼却迟迟未来,等等车的人都倦了时,它却突如其来,匆匆而过。来不及一场仪式般隆重的收尾,我搭上南下的火车,想逃离豆荚壳。 沿路,平原、湖泊,一片片。等到太阳下山的时候,视野远处,一座座的山尖子如同春笋一样一点点变大变立体,从远处走近,又从视野里飘远。山间的矮房子冒着烟,时不时有几个人穿着扛着扁担在山间若隐若现。 “去更高的地方,看更多的风景,走向更大的天底下。”昔日的登山之梦如同沉睡的鱼醒来,在我意识的大海里活蹦乱跳起来。茧子被山尖子戳出一个洞,我跑了出来,跑向了山头。我回到了我自己。 离开故乡,意味着告别旧日里的自己。转眼已是几千个日夜。随后的日子里,我经常去爬新学校的后山,有兴致就去爬周边的山,它们群立高耸,抱水藏寺。在山顶,或盛夏或寒冬,或晴朗或多雨多雾,甚至是风儿只是吹过,都让人印象深刻,意可会言难传。山风里藏着故事,一步步沿山走,落在耳朵里是不一样的密语。换一个山头,换一个故事。 筋疲力尽地来到山头,我看到一个少年,他眼巴巴希望能看得再高点,再高一点。而我一脸静无波澜,也许真是因为我已不再是那个怀着登高之梦的少年了! 幸好,曾经的梦是美的,幸好,偶尔的回忆会让人回到梦里。曾经的启示依旧像深海里的海贝总在说着:离开海底,离开束缚。靠近自己想要的近一点点,也许才能远离无知和恐惧,寻回正途,上帝一直都在。 诗的启示也是突如其来的: “啊,请把我那少年时代还来, 在那时有诗的涌泉奔涌新酷, 在那时有雾霭一层为我遮笼世界。 未放的蓓蕾依含着奇胎, 在那时我摘遍群花,群花开满山谷。 我是一无所有又万事俱足。” 也许真的有梅菲斯特。回忆本来就是一首关于梦的诗。 长按左侧治疗白癜风专科医院治疗白癜风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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